“恭喜08号选手李宇春获得第一名。”
2005年夏天,备受争议的选手李宇春以3528308的全场最高票获得年度“超级女声”全国总冠军。当晚,湖南台最高收视率达到11.650%。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综艺节目的收视率能够超过10%。
(李宇春夺冠现场)
略微不稳的电视转播画面前,身处湖南永州的秦瑜看得入迷,而同样10岁的广州小姑娘江北林却只能通过电视机的声响屏蔽来自父母的激烈争吵声。这两位95年生的小女孩就这样各怀心事地,与全国近2.8亿电视观众一起见证了“中国特色选秀”最辉煌的一刻。
谁也不会想到,命运的轮盘从这一刻开始了转动。若干年后,秦瑜从荧幕外走进了荧幕内,成为了中国娱乐产业大军中的一员,而江北林则从粉届“小透明”成长为了资深“家族粉”,她们不仅共同见证了“超女时代”的兴亡,也见证了中国娱乐产业的兴替更迭。
在这两位小女孩出生以前,“春晚”、《正大综艺》、《综艺大观》等“央”字号娱乐品牌统治了全国娱乐产业。
随着1996年-1999年之间,省级卫视陆续上星,以《快乐大本营》为首的游戏娱乐类节目为中国人民的娱乐生活带来了一丝来自“港台”的清新空气。尽管这股“清流”还弥漫着一股“乡土气”,但这已经足以滋润大众多年来紧绷的神经。
(第一期《快乐大本营》)
这股“快乐”的空气迅速蔓延至全国,一时间,以“快乐”“欢乐”命名的娱乐节目在全国各大省级卫视生根发芽,但这“供过于求”的快乐浪潮却让还不习惯“泛娱乐化”的观众迅速产生了审美疲劳。
直到2003年,经过长达三年的“快乐降温”,扛着“央视大旗”的《幸运52》《开心辞典》《艺术人生》《非常6+1》等带有娱乐色彩的综艺节目才再一次燃起了大众对于“非正统”休闲生活的兴趣。但后来的结果我们都知道,除了《艺术人生》,“央”字号旗下的娱乐节目几乎“团灭”。
(2018年《艺术人生》节目)
据调查,2004年前后,排名靠后的省级卫视的全年的广告收入只有3000万左右,而一档周播娱乐节目的全年制作费用则需要2000万上下。
高额的制作费用让除了湖南、上海等“土豪台”之外的大部分城市台对独立制作娱乐节目望而却步。相较于政策“保守观望”的上海台,孤注一掷发动“娱乐升级”的湖南台自然占据了全国娱乐的“高地”。
很少人注意到的是,这一轮悄然发生的“大洗牌”,是“超女时代”大规模狂欢到来的前奏。
2005年,围绕“超女”发生的一切却堪称“魔幻”。
虽然央视等主流媒体也曾多次批评“超女现象”,但不争的事实是,围绕“超女”展开的专题报道越来越多。一夜之间,人们似乎都中了“追星”的“毒”,他们自发地为喜爱的选手组织“歌迷会”,制作“应援海报”上街拉票,甚至逃学、逃课、翘班只为一睹偶像真容……
(“玉米”自发上街拉票)
还在四年级就读的秦瑜就是一名“重度中毒分子”,在湖南台因娱乐话题遭受各种非议和指责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以秦瑜为代表的一代“原生粉”都是湖南台最坚强的后盾。
另一边,身处沿海城市的江北林却十分鄙视这些“土味明星”,每每看到新闻报道称“X地‘玉米’自制横幅上街拉票”,她总是嫌弃地换台。在她心里,真正的明星就应该像super junior那样,拥有闪耀的舞台,一流的综艺资源和“东方神起师弟团”这样成熟的“背书”。
“奥运年”后,江北林还沉浸在SJ-M(super junior面向中国市场组建的子团体)在中国越来越多曝光的喜悦中,就收获了人生中第一声“惊雷”——2009年底,super junior中国成员韩庚正式向SM公司提出解约。
对于江北林和许多的“妖精”(super junior的粉丝名称)而言,在2007年才凭借《鲁豫有约》迅速蹿红,又在奥运年前后相继结识何炅、成龙等圈内大佬,处于事业爬坡期的韩庚突然的“背叛”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对于看清“韩国男子团体火不过5-8年”铁律的韩庚而言,此时选择离开(super junior 05年出道),绝不是因为“与公司发展理念不合,工作安排太满”这么简单。
2010年的夏天,经过“总局”禁令整改后,《快乐男声》回归。已经成为高中生的秦瑜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为自己喜欢的选手武艺“刷票”。
而江北林也在给super junior四辑打榜、刷音源(用ID听某韩国歌手的某些歌,提升排名,帮助其获奖)之中找回了一点自己属于“中国粉”的存在感。她刻意回避一切关于韩庚的消息,甚至不知道,韩庚回国后加盟的乐华娱乐正在以韩国成熟娱乐产业的模式,培养第一批属于自己的“练习生”。
2013年,一纸“限娱令”终于让“虚火旺盛”的全国选秀节目着实消停了一阵,长期以来“选秀”的中国综艺瞬间陷入了大面积瘫痪之中。
事实上,据统计数据显示,从2006年至2011年间,全国共有200多档选秀节目,平均每个卫视台都有2-3档选秀节目正在进行中。如此庞大的“选秀”体系让“明星”层出不穷的同时,也让缺少娱乐产业化运营的中国娱乐市场进入了一种“供过于求”的尴尬之中。
2014年,史称女团元年。这一年,已经升上大二的秦瑜在同学的“安利”下,第一次看到了韩国女子团体“少女时代”的MV,这仿佛触动了她身上某处的机关,让她不知疲倦地走上了“偶像”的修行之路。
(接受采访时的秦瑜)
SNH48的成功让全国各大互联网公司对“自办”女子团体的渴求陷入一种“痴狂”。大量的年轻女孩搭上了这班“女团选秀”的“快车”,进入了位于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的集训中心,开始了她们的“练习生旅程”。
(2014年SNH48全家福)
这其中当然包括“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的秦瑜,经过长达半年的密集选秀“赶场”,她最终被广州企业酷狗打造的一个名为“SING”的组合录取,成为了二期练习生。
这一年对于江北林而言,似乎也并不是一帆风顺。Super junior成员晟敏在“七辑”活动期间突然宣布结婚的消息,并与粉丝站粉丝发生言语冲突,冲突愈演愈烈,大量粉丝站关闭甚至罢买专辑以示抗议。江北林内心是纠结的,她绝不希望重演“韩庚出走”时“撕破脸”的惨剧。
乐华每月一次的“中韩”两地选秀已经进行到第四年,“实验性”推出的第一个男子组合UNIQ似乎证明,四年来对于“新练习生”教学模式的摸索已经初见成效。这一年,乐华也凭借股东韩庚的韩国人脉,乘着“女团风”,开始了对女子团体的打磨之路。
2015年8月,经过三个多月的艰苦训练,秦瑜终于如愿以偿地从20多个二期练习生中脱颖而出,与一期生赖美云等成员一起,准备出道了。与此同时,包括1931在内的多个“养成系”女团也在这一年拉开了从见面会到公演的“超长战线”。
(1931)
2016年夏天,秦瑜所在的SING组合,第三次登上了《XX大冲关》的舞台打歌,但这一次,并没有赢得小面包和电动车,甚至还没有机会为观众多唱一首新歌,就在欢乐的片尾曲中结束了“战斗”。秦瑜和团员们没有感觉到多少失落感,甚至有些麻木。虽然这一次,不需要像以往那样搭地铁赶通告了。
(赖美云喜提电动车)
而比她们迟一年出道的“宇宙少女”,却凭借乐华与韩国Starship Entertainment(星船娱乐,曾经是韩国三大娱乐公司之一JYP的关联企业)对接的优质资源在韩国热门综艺《一周的偶像》、《Running Man》、《蒙面歌王》、《不朽的名曲》等节目中小试牛刀。
这一年,super junior成员晟敏与粉丝的战争以DC站(DC Inside Super Junior Gallery,super junior的韩国应援站)发出严正声明,要求成员晟敏退团而告一段落,成员强仁也因二度酒驾被粉丝要求自动退团。
这一次,刚刚依靠super junior走出“自杀”阴霾的江北林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因为资深老粉都明白,高度发达的娱乐产业必然伴随着超低的“容错率”。
(韩国DC站对晟敏发出的声明)
秦瑜却还没能从连续两轮的“解散风波”中缓过劲来。在成团出道的新鲜劲过去以后,“中国最丑女团”的非议、低质无趣的“打歌通告”、“自负盈亏”的直播曝光让包括秦瑜在内的每一个组合成员都有了许多想法。亲友们过于热切的询问和关心不断敲打着她们原本脆弱的神经。
幸好,来自原“七朵组合”的制作人何亮及时出现,将SING救于水火之中。
经过沟通之后,公司层面正式决定抛弃组合成立之初的“日系风”,转而走向“电子国风”这一相对细分的市场领域。转型后的第一支打榜歌曲《寄明月》在B站的意外走红,让因首发阶段反响平平而忐忑不安的SING全体成员都松了一口气。
在2017年冬季的一次平常的聚会上,1931团员严云笙轻描淡写地告诉在场者,1931解散了。这仿佛是一针“速冻剂”,让原本热火朝天的“火锅局”突然陷入了难得的冷场。秦瑜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只好放下手中的筷子,保持沉默。
曾经让人羡慕的1931,那个有剧场,有公演,有5亿投资的女团,居然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这不能不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后怕。
然而,在本轮“大逃杀”中幸存下来的SING成员不知道的是,在资本迅速撤资“女团项目”的2017年,平均每2-3天就有一个知名或不知名的女团消失在中国的大地上。
2018年初,“张艺兴铁粉”秦瑜准时守候在荧幕前观看男团竞演养成真人秀——《偶像练习生》。她无暇关心出道还不够2年的“宇宙少女”成员程潇是否够资格成为该节目的舞蹈导师,“大型修罗场”的残酷让她大开眼界的同时,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路。
但无疑,在这个节目中,相比与其他练习生,拥有整体较高完成度的“乐华七子”让人对“乐华”的出品质量记忆犹新。这些高质量的练习生背后,接近于500:1高淘汰率、每天10-14小时高强度训练,以及与韩国娱乐业巨头YG、JYP对接的练习生培训深造体系却鲜少被人所提及。
然而在《创造101》开播后,这种看似“稳赢”的培养模式似乎还是低估了“热钱”对“女团”这个行业的深厚影响。养成系女团、直播女团、游戏女团……各种名目“女团”成员的厮杀甚至让“乐华出品”很可能面临一波“血亏”——出战的7名练习生到第七期可能仅存活2人。
(乐华娱乐派出的7名练习生)
秦瑜又开始了疯狂投票的生活,不同的是,这一次,她“pick”的是自己所在的SING里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
而江北林一如既往地对这类中国综艺漠不关心,她甚至不时拿出“SM家”新出的“小崽们”表演的视频给“沉迷土偶”的朋友做对比,以表鄙夷。
尽管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但却很少人会在看过《创造101》某期长达两小时的集体哭泣后,想起2005年因“PK”火爆一时,甚至可以称作“中国造星开山之作”的“超女”了。
(《创造101》大型哭泣现场)
电脑荧幕前,秦瑜和江北林又一次在不同的空间里看着同一档综艺,但她们都再不能全情投入地享受比赛了。因为某一刻,江北林的脑海中飞速闪现了飞黄腾达后极力撕掉“偶像”标签的韩庚,而秦瑜想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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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努力啊”是我采访秦瑜时,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无论是我跟她聊的是“解散”“误解”还是“不红”……一如她最爱的张艺兴,甚至将“努力”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和秦瑜“打鸡血式”的积极不同,正在经历又一人生变故的江北林就显得消沉不少,甚至非常平静地告诉我她曾计划自杀的故事。
但当我与她们分别聊起“偶像”,她们的眼中似乎都闪烁着同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一种久违的少年气。
“人是需要信仰的,有的人靠明星,有的人靠梦想,有的人靠死撑。”江北林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我理解“追星”,但她却不敢用这套说辞面对她父母在内的“局外人”。那一刻,我想到了爱谈“鸡汤”却同样无法说服父母的秦瑜。
她们都曾是追光者,但也许在很多瞬间,她们都曾照亮别人,成为了光本身。
采访:斯汀、哀酱
本期撰文
哀酱
一个被“菊家军”征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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