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田地处广州东北部，帽峰山东麓。这里山青水秀，风景宜人，果树成林。这地曾是沙田农场，创办于1958年，是广州政法系统干部农场，1972年转为“五 七”第九干校（公安干校）。在沙田水库旁设有小卖部和邮局，绕过水库后面是公安干校三连所在地。我们市56中分校就在水库下游500米内。

 

公安干校三连驻地（2022年沙田农场）

1972年第二学期3月5号，我们去沙田分校的当天，在瘦狗岭将行李全部装车货运，两个比我们大几岁的陈老师带领，经同和、百足桥 ，太和，华坑村，铜锣湾水库行进，有同学会客家话与阿婆交谈问路。杨玩潜连长在途中指着一处并介绍狼萁草，我们从此认识该草。行到华坑村再出大路走，大部分人都好难顶了，太累了。队伍象打败仗一样松散，拖得好长，不成建制。到沙田分校巳太阳下山快天黑，也算我们第一次走过最远的路。

我们就住在离沙田村两百米外的山岗脚下。泥砖屋宿舍都是那个年代的建筑特色，是以往毕业的学长盖好，上下床铺连片。操场，饭堂，水井，冲凉房在宿舍的东面。我们分校有十多亩三华李田地，一直延伸到山边，相信是沙田农场划给我们代管。田上的三华李从开花到结果和收成，都有我们劳动时留下的脚印。

毕业后同学小照（1973年越秀公园）

由于分校的地势高，200多人用一大一小的水井，连洗衣服都困难，更不用说厨房用水困难了，后来将厨房迁往下游几百米外的五七干校留下的房舍给我校作厨房之用。钟东昌、蔡集满、曲营利、卢景祥、朱发业，陈海东、徐玉堂、乔光安，莫新福、蒋敏仪、陈惠婵、黄秀琼等多个男女同学被安排帮厨， 住在远离分校的厨房宿舍，帮厨的男、女生各住一室。厨房上边山凹处有两处泉眼，泉水不断地冒出沿着收集渠道流入厨房水池，为洗菜煮饭备用水。但往往储水不足供同学们每人洗饭兜，所以厨房妹叫大家节约用水，不要浪费。

从沙田村往前走上水库堤坝，向右转，沿着溪流逆水上山，发现一块被溪水长年冲刷出来的大石十分靓，光滑白净，有几十米长几米阔。我们坐在大石头上休息，还引吭高歌。

当时到分校帮厨，洗米煮饭要到下面的溪水中泡洗，水还好凉。正值李花开的季节末期、见花朵变果实成细粒状一串串、煞是好看。后来有机会到沙田村上游一看、洗衣服、洗床板和洗各样东西。有次见到厨房背后的山上有猫，厨工指正，那是果子狸！

有两个帮厨的同学，为了要造木工用的工具，两人走去厨房后山偷斩荔枝树，斩了一段十几厘米直径的树木回来，再分两段造刨子，真是胆生毛。

有次在分校煮汤粉作早餐，分给同学吃。有个女同学捧着汤粉给钟东昌看，里面有条手指尾差不多大的雍菜虫，夸张得吓人。因为雍菜和虫都是一样绿色，不易看到分清，结果指导员当着他批评了厨房妹，冯妹只能维维诺诺了。

忆苦思甜是必修课。那时不知从何处连根挖来的野菜，马齿苋、瓜子菜、田冠草不一而足，还没滤清沙粒就一锅熟，还伴入米糠皮，作为忆苦餐。每人一碗，蹲在树下吃。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打个眼色，偷偷倒掉。难为某些同学不敢造次。这是我在分校最难忘的一顿小餐，满嘴都是鸡糠什么的，难啃！

饭堂前有条小木桥，桥下的水沟水清时可见一条金色的鱼在游弋，有十几公分的长度，厨房的董叔说捞过，捉不到，因水比较深。有一回，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过了一会听到有个姑娘恳求：“学生哥、帮我捞起部单车啦”，几乎哭出声来。过去一看，两个姑娘骑单车经过分校饭堂的小木桥时失控，其中一个姑娘连车带人跌落水中。那桥和路面是平的，又没有护拦，后来曲营利同学帮她把单车捞上来，姑娘连声道谢而去。

分校宿舍旁有两株一个人抱不过的乌榄树，且从来没见过。每次经过树下，不禁地抬眼看乌榄树上的果蕾而心里暗暗垂涎。转眼间终于见它果实累累，就开始打它歪主意，却容不得明自张胆用竹杆去打，只好趁无人用石块往向上抛掷，掉下几个，捡起来，用衣服擦两下就放入口中。第一次尝生乌榄，口感涩到痹，随即吐也来不及，差点连黄胆水呕出来，难受极了。事后才知道不是这样吃的，先出水凉干，然后用盐淹制成榄角；或者用来煲汤，可消暑解热。

一日下午钟东昌和曲营利提着水桶向沙田水库排水溪下游的水陂(因水冲刷形成较深水氹)处去冲凉。在宿舍后山边的路上，有棵大乌榄树的果实在头顶下垂，钟东昌跳起来便抓得到。刚好迎面有个骑单车农民走来吆喝，〞你为什么偷乌榄”？！随即抢夺了他的水桶，他顺势逃走。该农民向连长杨玩潜老师报告并表述为:“带上水桶去偷乌榄″。其实，傻仔都不会食生乌榄。只为贪玩。连长顺势来个现场教育，让大群学生来看并指认那些是农民的东西，不能随意动手破坏。次日，由五排班主任赵艳嫦老师带他到沙田村的队部赔礼道歉。据说那个农民是村干部，钟东.昌写下了检讨书，以为过了关没事了。想不到赵老师将他的检讨书寄给家长。后来从分校回到家中，始知检讨书成了家中的“裱墙信”。

沙田水库远眺帽峰山（2022年）

星期天不用上课，我们从沙田水库东侧爬上帽峰山顶峰，峰顶只有一个几米高的铁塔。往下望去，沙田水库一带美丽的一湾倩影，尽收眼底，不禁开怀放歌。下山的时侯，经过一处石牌坊，上书“帽峰古庙〞，还挂有”帽峰林场〞的招牌。招牌下有女林场工人戴袖套坐梯级食饭。这处有好大段石级下山，当时十分完整。后来落到山下回望，原来分别有山路和梯级可以上帽峰古庙的。几十年后帽峰山开路和开发。石梯级已经无形无踪。

沙田水库对我们最大的诱惑是玩水。有同学偷偷地下水库游水，真的担心发生 溺水事故。为此，连长安排了五排的两同学站岗放哨，防止有同学偷到沙田水库游水 。但二排的男生几乎全都在不同时段偷偷地下水库游泳，耍小聪明，避开“盯梢”。当发现麦家荣同学去水库游水时，被刘老师追着来，在水库边被训斥了一顿。后来刘老师在班上点名批评他，再一次劝戒同学们不要去水库山塘游泳，以防不测。后来又传开来了，麦家荣同学有口难辩，那次在水库游泳，狗仔式泳姿让人比划，成了宿舍入睡前搞笑的故事。

沙田水库一角（2022年）

土名奶头山，是分校领导指定去打柴的地方。是日从分校出发，沿着沙田水库方向与村庄之间往左拐入山。经过绿披复盖的山岗，挺进向密林中……

上山打柴，以小组责任分包干，落实定额，要求每人30斤，回要交货过磅。但当分头出发上山去，便如开笼雀，摆脱纪律约束，自由自在。不管是狼萁草还是树枝，学校饭堂照收不误。不过，完成这任务是不轻的。究竟山上有多少狼萁草可以打到手，明摆著。反正晒干能烧把火的杂草都不放过。山上有蚂蚁出洞，竹蜂出没，狗毛虫拖著长长的丝从树上滑下来，一不小心就会中招。行得喉干舌燥时；或者无精打彩时，禁不住四处张望都想寻觅＂岗稔＂。在杂草丛中偶尔开放出一朵朵艳红花朵，但见在枝茎上结着红色的果籽。果籽由红转黑——越黑越甜。我们撷采下来，就充当零食，既滋味又解渴，正当津津有味时，互相对视，却不禁地嗤笑起来，嘴唇牙齿都被果汁染红了——疑似口吐鲜血！

在分校上山打柴中，记起有一种叫”漆树”。这种树，如碰到的会出现发肤疹的，比碰九毛虫还可怕，后来被传到连看见都会有事，听见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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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中三连二排部分女生（2017年沙田分校）

大热天时，干得汗流夹背，男生可以脱掉衣服赤膊上阵，女生的上衣却沾着身子，有些尴尬和不舒服。青春期的男生越发出奇，老是盯着人家最起眼的地方。一排有个女排干部身材苗条又够高，打柴归来滿身汗，脸上绯红，也成了某些男生评头品足的谈资。一天下来完不成任务，只能出歪主意，半路把石子往柴堆里塞，不外露，蒙混过关。有个同学，干脆从山上斩下一棵手臂一样粗的树木交差。

当然有苦也有乐，黎红卫与黄英当拖拉机手犁田的时候，偷偷请黄纯伟到山边食过一餐田基美食——不剥皮的田鸡仔多过米的粥，至今回味无穷！而钟东昌帮厨的时候，持支票骑单车带只萝到良田的购销站，运几十斤猪肉回厨房，后来不断替换人员采购。而五排的黄同学则不那么幸运了，有次买了一盆面豉从沙田村往厨房部要爬一段上坡路，可能力气不支单车倒地，瓦盆砸烂，只好在地上拿回交差，这就难怪面豉都会有沙了。

三华李有些成熟了，紫皮红肉且个头大，吃起来爽甜。不少同学们都会沾喜，无论是在傍晚去冲凉的路上，还是在课余去洗衣服的溪畔，顺手摘下几个三华李尝尝鲜，或者藏在水桶里，带返宿舍慢慢品尝。当地农场一个女管理人员，大宝号“葫芦丛”，安排我们晚上去巡逻成熟的三华李树林。说道“如果有人偷三华李则驱赶它们，如果他说三华李树是他们种下的，就揭他的老底，你们种果树的时候是在劳改！〞 这个“葫芦丛”，不是老师也不是厨工。有次同室的一个同学压在床铺下的钱丢失了，她叫我们同室的几个同学轮次进入她的办公室，她开着台灯照着脸来审讯我们。

从广州来的两个“右派”分子都在沙田分校改造劳动。他们曾经是很有教学经验的老师，却逃不掉命运的安排。女的干着养猪活，说话很谦逊且有气质，不时提醒女同学，小心剁菜，任何损伤都不值得。另一个名字叫莫汉枝，分校的耕牛和果树都由他管理。因为班主任安排我放牛，我找过他，一时同他混熟了。分校的三华李大丰收，6分钱一斤卖给师生。他让我休假时顺道将塞满一书包的三华李带回广州，按地址送到中山六路将军东附近的家。而接手放牛的五连15排的潘富华同学则因为学校的牛凶狠、好斗，巳被锯去两角尖。见远处公牛速跑去斗殴，他正面挡住去路，被牛角抄屁股血流不止，被急送医院。

有一次放假回家时，走过一大段路，到百足桥（同和）坐11路车到东山口，再转车回家，累了大半天。后来放假返广州的时侯，天未光就与其他同学结伴前行，途经黑茶山，在太和坐车回广州，较之前轻松得多了。

在半年分校到期撤走的时侯，五排有两同学将瓦面揭开几件瓦，开了个天窗，被陈老师及时发现，追到沙田农场的汽车总站，将候车的潘XX同学及时追回，督促他将瓦面复原如初。

我们去沙田分校是半年时间，三月份加上半年的话，就是八月份，九月份高二的时侯，五连接手分校。我记得分校山上的橙末熟透，我们就走了。半年来在沙田分校的日子里，对学语、数、英文化课，俨然成了＂脑梗＂，灌不进脑子里，更无心上学。反而能接触到些农业生产实践，学习观天气，插秧，瓜果生长过程等等，收获还是有的。

1973年7月，市56中学解散之后，沙田分校由省实验中学(60中学)进驻。

多年前来访过沙田，公安干校的厨房和宿舍仍在，以前在此玩的单杠架还在，但单杠横铁缺失了。泉眼处巳改作鱼塘。如今再访旧日的厨房和宿舍已改变，两处泉眼巳铺上水泥面。不见有水，而且水泥路铺到山谷尽头作游乐场地。我们还特意探访过公安干校三连的驻地，当年的建筑物被一片丛林遮挡住。当年公安干校有大批人员从该系统改行，改行当老师的甚多。

曾经在帮厨的日子里认识的厨工们，有的分流到拘留所和其它单位。冯妹调回瘦狗岭市业余中心体校继续厨房工作。

56中三连二排部分同学聚会（2017年沙田水库）

末了。彔入2017/10/15.的诗作，结束本文。

沙田聚旧书怀

潘岳风华真莫辩，罗裙神态奈生疏。十三余载秋波暗，百二栏杆月影虚。逝去青春犹记得，有缘珍重似当初。昨宵翻出私藏照，不问曾经压在书。

楚庭秋月怜波转，携手沙田踏旧尘。潘鬓星霜容易老，柳腰玉貌许前身。萍踪细雨花痕淡，慷慨流年木自新。海内情长今后续，同窗漫忆那时春。

屡变桑田枉自寻，除非李树荔枝林。垂涎果熟同甘味，凫水山塘独涉深。就景瞒天愁顶帽，荆途著雨湿衣襟。天知捣蛋顽皮甚，愧对吾师苦尽心。

载酒沙田欲洗尘，烟波类转等闲身。攥头芜没闻山鸟，挥汗樵苏背负薪。胜日寻来千桿翠，经年又见百花新。晚晴缘重修成结，为有苍顔皓首人。

2017/10/15.

鸣谢：对钟东昌、曲营利、黄纯伟、蔡集满学兄为本文提供素材并对本文作多次的校对，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