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不但有“扭纹柴”广州塔,广州还有消失了的扭裆裤。现在的后生仔女们失惊无神又玩什么汉服秀,在各大公园休闲地方穿起宽袍大袖飘逸地晃荡着,说是戏服又不够档次,不是阿茂整饼也不知怎形容。别说穿这些怎应付现代生活节奏,就单单恢复穿返六十年前那“三折头扭裆裤”,你就不掂啦。

如今穿扭裆三折头裤的老人怕是尽聚天堂了吧?但在70年代的乡下,50年代的老广州麻石巷鸡旦花树下,起码还有不少于百分之十的老人家仍穿这种不可思议的裤子吧?这种裤子的滑稽简陋真的超想象,又短又阔,裤头围基本上是腰围的两倍,裤长离脚踝至少2市寸,一个白布裤头,裤的直裆向左向右歪,裤筒宽到离谱。裤头既无橡筋也无扯绳也无皮带圈,两脚穿一裤筒绰绰有余。穿上它,屁股大如南瓜乘以2都无问题。你要从左右两边向腹部折叠扯实,所以叫三折头。然后用一个厚大玉扣或铜钱拴个双股绳束腰间,裤头最好拧个大疙瘩,「广府叫打个裤头抽」来增加贴身的阻力。不然……难怪广府俚语:惨啰!被人追到甩裤。这样的怪款丑样裤,唔睇得又唔好用,不甩才怪!但在六十年前及打上几百代,无人改良吗?不分男女日常都穿这款裤,天呀!

谂起消失了的“扭裆裤” || 莫依慈

我们现在穿的合身适体中规中矩的正裆裤,以前一律叫“西裤”,就是为了与三折头扭裆裤划清界线的。单看这裤子,就可窥文明进程之豹斑了。那些天天叫排外抵制洋乜乜的人,根本不用和他们费什么唇舌,做杠精吗?请重新穿回这国粹三折头扭裆裤,顶得顺吗?不甩裤不投降不认衰仔我服你!

但我真的见识过接触过一些坚持终生穿唐装衫三折头扭裆裤的老顽固。幼时在广州,50年代的老裁缝还识裁剪缝三折头扭裆裤,那时传统老人归老世的正装寿衣裤非唐装三折头不可。60年代后,老广州的三折头们都走的走,不走的也转款式了,一丈三尺六的标配,哪顾得上够三折头的宽幅折腾?

1968年下乡后,我发现榕树下的叔公叔婆们,三折头仍大行其道。我租住的长巷村屋的邻居二叔婆,她也放弃了那三折头丑样裤,穿着半唐番的改良扯带裤。但二叔公企硬不肯转款,改良也不应允,非要扭裆三折头。于是二叔婆只好天天在桥凳上放上大窝篮,颤抖的手用剪刀针线,在缺一边眼镜架的伤残老花眼镜的加持下,艰难地裁剪一些白扣布和黑竹纱,为二叔公缝一条条的三折头裤。她口中骂骂咧咧:死老监趸,你就食饱饭等屎屙咁得闲,我就得闲死唔得闲病。你个扭计师爷就食又衰过人着又衰过人,成世都不怕难为人……

谂起消失了的“扭裆裤” || 莫依慈

70年代初,我们大家庭一连生下侄儿侄女和我大女儿。有一天奶奶叫老爷从阁楼扒拉下一堆咸菜叶一样的古董旧衣服。扬来扬去找出几条太老爷的三折头旧裤,对我们讲:拿去洗净晒透,苏虾仔「婴儿」娇嫩又小器,十二朝前直至周岁,用来包苏虾,僻邪又保暖。保苏虾平安顺利快高长大……我当时看见这堆“咸菜叶”,真真不开胃又嫌弃至极,硬着头皮拿去河涌洗了又洗,晒干了却丢去一边。大姆却听话又识嘢唔少,她还从自己外家找多几条外太祖的扭裆三折头裤,替换着天天包裹侄儿,抱与揹都时时披褛,祈求内外太公神力护佑。同村的嬸姆见我不落叠听话,就劝我:你先用柔软新毛巾包住孩子,外面用老太公旧裤随意搭下。乡下就是这么老土,老人家也是鹩哥学舌代代传话啫,也是一番好意罢了……但我总接受不到这种画蛇添足的累贅,看不惯那又旧又丑样的老古董。

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小孩也是近五十岁的中年人。社会在80年代后转变成快进模式。许多旧事旧物旧建筑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包括木屐、泡水馆孖辫女,三折头扭裆裤籐手抽,连大榕树都危危乎。但阳光之下奇事奇谈怪论时时有,于是我就似满脑异搜店一样湧出三折头扭裆裤这老古董。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有四大发明的老祖宗却直到民国后,都要穿这么又丑样又不方便的裤子而发明不到超越西裤的好裤子?只会当留洋归侨引进和打开国门才抄到西裤的功课?男男女女穿三折头扭裆裤,浪打浪随时甩,捱足千百年?这怪模怪样裤虽夏季显凉但冬天冻到半死的难顶,寒从脚下生,甩裤的尴尬和隐患,直捱到约80年代才决绝与它割蓆甩难?治疗好傻傻的逆来顺受的顽症?还有没有其他并发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