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生活宽松了,国人从90年代始,就产生了剩菜问题。在吃饱吃好至吃得刁钻的荒谬误区中一路狂奔,无论在家中撩撩炒炒,或酒楼中九大簋,多数都眼阔肚窄,剩下大量的菜品。甚至完全失控,剩菜越来越多。在此我又忍不住老人讲旧时了。从民国到新中国,节俭勤垦的民众,从来都有饮食的好习惯好家风,就算富裕衣食无忧之家,都必有一条家教教育儿孙们,“衣食在碗底”,严禁食一半浪费一半。要遵从朱子家训,珍惜一切农林牧渔人的血汗成果。
我外婆在胡府打工近廿年,胡大人虽然识饮识食,但从不浪费食材。他厚待佣工,把他们的伙食待遇超好对待,让他们的伙食质量超过基层的人群。府上待客三六九或主人家家常饭菜,煮多了胡大人一定让佣工们也品尝。剩下饭菜,厨师伙头们化腐朽为神奇重新煮出新款,他也会凑趣尝一尝。所以在胡府打工的人都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心态,知道佣工们伙食至差都会食上叉烧炒冷饭。我们小时候听见,馋得口水猛流,幼稚地向外婆撒娇,怨她不留返几碗给我们。外婆哭笑不得,她用衣摆边擦汗和眼角无声的泪水,说:仲以为成世都有叉烧炒冷饭咩?现豉油捞饭食饱已好人家,咸鱼青菜饭久长也难啰,唉……!如果外婆可长多卅年命,看到九十年代咸鱼腊肉烧味都话不健康,吃不完的剩菜一倒,连喂猫狗都说不合用。饮完汤汤渣全部倒,她老人家一定又捶胸爆金句了。
尽管家风好的家庭老辈会重责孩子,“徙(浪费)食物会遭雷公劈。殷实人家会斯文劝喻“衣食在碗底”。这些家教和传统已经失传,但社会的良心良知企硬回归,如今去酒楼餐馆赴宴或家庭用餐,人们再也不任由燎原状的剩菜遭弃,都会自觉打包回家减少浪费。这些二手剩菜,在60 -70 年前还可以再卖哩。
那年头,酒楼企堂收拾这些名叫“菜脚”“二摊”的剩菜下栏回厨房同类归并后,厨师会返煮过装进一个个砵头中,放在后栏一张桌子上贱卖。以前人们去酒楼开饭,是很稀罕的机会,就算富裕之家,每年也只会三两次。穷等人家一年都盼不到一次,极穷的人,成世也无机会去。往日酒楼食肆的格局,有钱楼上楼「雅座」,无钱地下踎。「散座和卡位」楼下食客一般是贫民中做驳脚中介又识捞世界的客居多,消费力弱又流动性大,他们只为会个面,谈个碎碎小生意,求荐份牛工,请个家佣,雇个住年妹,请个奶妈,商讨续个弦纳个妾居多……那些擦鞋童,报贩,香烟贩,兜搭卖老鼠货的闲杂人等,在酒馆食肆楼下穿梭求帮衬。这些阶层的人哪天挣多了几个回佣钱,就会去后栏用少少钱(一般3角钱左右),买返一砵二摊,回家加把青菜,滚一锅“百鸟归巢”,家爷仔乸也自欺欺人食过大厨味道,也满足得到一丝口腹快乐。听讲有贫家子弟招待谢师和媒人,也是买二摊混搭煮多几样餸来撑场。如果哪天酒楼二摊太多卖不去,酒楼东主就让厨房工人分了各自拿走,当作员工的额外小小福利。
直到三十年前,饿慌了的国人全面进入物质丰富时代。百姓开始用趁圩的频率走进酒楼食肆中。一般百姓完全有㡳气上酒楼开饭并且豪点菜肴,遇上大喜宴高寿宴公子哥儿小皇帝的满月姜宴,筵开一百几十席,上菜更排山倒海。吃得脑满肠肥,什么山珍海鲜肥鹅鸡鸭顶级靓鱼,吃一半剩一半,吃小半剩大半。
饱滞的狂欢让头道鲜都不缺,二摊下栏就全部落入泔水桶。泔水里藏龙卧虎,二师兄吃泔水中的海鲜大虾肉包蛋糕都吃腻了。老辈们看见心内如汤煮,焦虑且无法吭声,后辈们牙斩斩硬怼“今时唔同往日了,夹硬食返煮食多几餐个个超标身体顶不顺啦……”于是老辈们只好在榕树头呻“折堕呀真忘了抵肚饿了。”这惊天地 泣鬼神的浪费,特别是公款埋单的浪费,终于官宣发话了。要光盘行动,公款吃喝刹住了车,过度消费刹住了大半,但剩菜问题未解决。光是能不能吃?怎样吃?专家们的飞砖未停止,这个国际难题会逐渐解决?物极必反又靠饥馑?唔好啦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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