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些题外话,有天晚饭后,野性灰花猫“煊仔”又不知所踪,要去找它。宠物英短猫不会走“江湖”,一个唔该就失踪。很焦虑,丢失过一只叫“勃勃”的,心痛和心理阴影无法消退。老头子极不情愿,骂骂咧咧拿电筒去大院找它。为避免变为嘈架,我紧急转话题引导他讲六七十年前细路仔时的捉苏鼠经历。
我家的煊仔
这就是天天逃走的煊仔,严重怀疑它是“卒魂”投胎,又中意亲水又锲而不舍逃走,只要不拖一个空胶樽做“戒具”,30秒就攀树扑网逃走,又怕它长拖戒具抑郁,但怕丢失只好两害取其轻。
旧时是没有“宠物”这回事的,尤其是乡中。猫狗均是家中的卫士,要服务人类,鸡司晨狗守夜,唔靓猫儿要治鼠。猫儿靓不靓?头大嘴短眼明耳灵,毛水靓尾巴粗壮不过颈白。不偷食不随处便溺,猫运气好,就算是猫牯,只需阉了,主人也一直包容它。狗就惨了,食下栏食屎,若是狗牯,活不到2岁。夏至狗无地走,打斗争偶恐性格暴燥乱性会咬人,哪怕靓到葫芦头沙煲头蚬壳耳,一于变狗肉煲。只有母狗逃过刼数,一年两窝狗崽子生下来,卖到钱有小功。但怕母狗不停生小狗的人家,宁愿一只接一只养狗牯,舍不得宰杀,会牵去卖。我曾经养一只名叫“笨笨”的狗牯11年,舍不得宰又舍不得卖,终于丢失这打通村的萌狗,心疼到如今。
讲这么多题外话,就是为了引出草药村医。有一种小动物广府人叫“苏鼠”的,猫狗间中会捕捉,但其中约九成是人类亲自捕捉的。乡中青少年更是捕捉的主力军。这种日间盲长嘴又臭的鼠类,是草药村医的主要药材。花靓仔把打死的苏鼠交给村医,村医打赏他们5分钱至1角钱,然后趁新鲜把鼠尸塞到旧式陶茶煲的直柄内烘煨,捣成碎未,炮制出一种专攻克小儿疳积的君药。疳积又叫生积,西医怕是叫慢性营养吸收障碍症吧?是小孩尤其是乡下小孩的常见多发病,与卫生习惯喂养方式生活环境有关。
草药村医在南番顺乡下大量存在。有许多隐姓埋名的世袭好医师也在其中,藏龙卧虎。我在番禺务农时,右脚无名趾骨折了我也不知。越来越痛,从红肿至青瘀,成晚痛到天光。幸当时有个姓张的骨外科医师在此行医,他医术高明口碑极好,为躱避居广州的政审劣势宁愿在这台风眼般的水乡行医。叻在深山有远亲,口碑引导患者转折来求医,我也好采,医返好无沤成永久残。
到了盐步这边,见识更多的名医和村医。在横江圩,名医汇聚。世袭的好医术医德口碑远播。这些老名医学贯中西,各有专长杀手锏。有擅长小儿麻疹水痘,经手治疗的小儿,无并发症,康复快。别处求医病到五颜六色唔汤唔水的,来求医力挽狂澜既倒的无数病例,经小儿圣手治理,都恢复得理想。
麻疹并发肺炎是小儿的凶险病,致死率好高,我家也夭折一个胞弟。有专攻痛症恶疮,内外俱兼顾把奇难杂症重症手到回春的。广州某中医学院的院长和首席教授的父亲李医师,也在横江圩悬壶济世。每天凌晨3时就有乡民轮候挂号,天未亮就挂满。每个老医师几乎全年无休,每天诊症超五十人。老医师搏到尽气都咳,攰到能医不自医。他们年青时行医,24小时都为患者奉献,半夜拍门求诊,立即救治,不会先讲钱才救人。
除了这些顶级名医,遍布基层的草药村医,不计名利得失,为民众治疗常见病排忧解难。他们出勤时顺手採些生草药,晒在院子中,搜集蛇虫鼠蚁蛤蚧,制成药材膏散油,治各种内外毛病。
有一年,读十几年书才回乡知青的我家老头,做农活是雏哥又生疏。右肩忽然又痛又红肿,沤了几天还发烧,越来越不妥。医院一睇,说是肩膀痈,要开刀住院引脓。
这下农民惨了,半年工分值耗尽,加误工营养费,我愁得哭也无泪,回来去河边洗衣路过榕树头,呻给关心我的人听,一肚苦水呀!立即有草药村医教路安慰我:傻嫂子别惊青,你立即去旧烂屋地院落捉条筷子咁长的赤色大蜈蚣,夹生浸在生油中,三五日可用。宰只公鸡,把鸡腹中脂肪用盐腌住。然后到处乱生的仙人掌採一片去刺去皮。先患处搽蜈蚣油,再敷盐渍鸡脂肪切薄片加仙人掌,包你无事。要戒口,食绿豆煲片糖水,肉鱼戒清。那蜈蚣油公鸡咸脂两样东西长年准备,是做农民保平安的家底。
这些好心的长辈草药村医就这样解决了我们的难题。半个月后肩膀全消肿,廿多天后又是一条好汉,担担抬抬无难度了。村医做了我们的及时雨和苦海慈航,从那时餐餐水煮冬瓜蒸土鲍鱼「大头菜」直至如今有鱼有肉,五十年了,肩膀再无殃禍,心中感恩他们。乡中大人小孩寄生虫率几乎百分之百,尤其小孩子,苦夏中加上低烧的夏季热,小朋友又黄又瘦青白积弱,无精打采无胃口。乡人都讲:唔使问阿桂,都是生积仔。村医每年农历六月初旬一定提醒村妇快浸七娘秧。
到七月初七拜了七姐后把秧晒干,每次用10克干货煲鸡内金蝉蜕蜜枣,是攻克夏季热的治本之药汤,百发百中。加上驱虫的花塔糖,香港儿科药鹧鸪菜,虫症可攻下。但积滞顽固的,村医有独门秘技。
当年我两个女儿水痘麻疹后都疳积严重,乡中所有孩子12岁前都会一次或数次到村医处治疳积。首先是施针吉「锥刺」积,摊开双手用热姜片搓擦8只手指第二节的四缝穴,缝衣针烧一烧,在四缝穴刺下挤出一滴粘液抹去,最后搽上红汞水。村医再给6包苏鼠散,嘱每日一包调在白粥中食。十天后,再嘱家长买田鸡焗饭或煲粥,给小朋友扶阳固脾胃,村医只会收取1元左右的感谢红包利是。
我两个女儿经村医治疗教路调理,活泼健康长大不输城里的孩子。80年代筛查乙肝带菌者,原来很多大孩小孩都中招领野。这时草药村医建议用外壳纯黄的黄沙大蚬熬浓汤饮用三个月,会逆转小三阳的状态。一时间中山大黄圃的乡亲,每周一艇超正靓的黄沙大蚬到广州沙面附近,让摩托车载回盐步派街坊。半年多的蚬汤,让几个外甥情况果然逆转,有人怕麻烦饮到半途放弃,失效了。
有个大光灯照远不照近的草药村医就住在我祖屋的巷口。关于这个草药村医口口传诵的宣传浪头抛得高,内外妇儿奇难杂症生癌都搞得掂……门口经常有候诊的外地人。最多求诊的是俗称“生蛇”的疱疹患者。他的治疗手段是用火水灯来火疗,把水泡一个个烧爆,再涂上锅垢样黑的药膏。这种治疗手段叫“啪蛇”。非常痛苦原始,本村人虽受到优惠价关照但极少帮衬,太痛了。许多生恶疮烂肉的外地人不停来找他求诊,而本村的人却很有保留,故得了“大光灯”的绰号。旁证了乡人有疾病,习惯了是首先找村医,再找诊所镇街医院。严重要劈大柴的症状,会立即去广州市二人民医院或中山医学院,有起色了控制住了,钱用完了,大医院也无术了,又会返村中等村医执尾,埋尾。
村医们会竭尽全力,用生平的经验智慧来帮助患者一家。无论是行运医生执病尾还是临终关怀,这些仁心仁术的村医,都值得我们铭记他们为村民的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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