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50年代的老广州人,包括南番顺。都会闷闲时啍唱几句藏族歌调重新填广府白话的苦中作乐歌仔。尤其是看见有人买咗新单车、新手表、或睇完跌打手脚包扎了。得戚上面又好,愁眉苦脸也好,穷风流饿快活的基层心态,太多的鬼马杂为生存加料。新填的词是“又有手表又有单车,人地话我捞得咁掂……巴扎嘻!”至于曲谱,各人自行脑补,笑死无得赔,再强调,无恶意!

我眼见开这玩笑的基层,涵盖七十二行,在没甚娱乐的50、60、70年代,调侃对象俯拾皆是,有鬼马杂的场合,众乐屡试不爽。单讲“又有手表,”真讲不得笑!

在80年代之前,手表绝对是刚需级的奢侈品。别说劳力士金劳银劳这类未听过的顶级牌子,就算有个梅花,上海,都威到尽。生产队的贫农队长夫妇,当年是忆苦思甜大会上的演讲家。每场演讲的高潮,都是讲述新社会幸福的巅峰就是戴上了手表。

一只手表,曾是多少人半世的梦想 || 莫依慈

当年得个“恨”字

俗称大光灯的汽灯光见证并炫射出一条高举的戴梅花牌手表的男臂和戴上海牌手表的女臂。不锈钢的聚光反射,把台下社员们的因劳累上身的磕睡鬼赶走,迎接台下瞪大的此起彼伏的艳羡目光。

五十年代我家当年只有妈妈有手表,外婆本来也有个事头赏的旧表但1940年逃难途中,除下来当成路费了。妈妈一个洋坤表是我幼时最痴迷的物件,外婆总是把妈妈下班后除下的手表放在我们攀不到的高处。但日防夜防却一次疏忽足以致命,在我3岁半那年,妈妈匆忙把小坤表放在枕头下让我发现,我悄悄拿来玩,先在耳边听那若有若无的“滴滴”声,然后拧,从细细力到用尽吃奶之力,表被拧断链了,我吓哭了。

外婆见手表无得救了,就怨妈妈不放好,嘟囔着“鸡春不是哄仔物”,只能祈望能修理好。修表档老师傅果然讲无配件,从此这日字样表面拱桥状小坤表仔真正成了我的罪证和玩具。

当年许多家长哄小朋友玩,都用墨水笔在小手臂上画个手表,小朋友就欢喜大半天,我有个真正的拧烂的坤表仔,小伙伴们都轮流赏玩,那精致让她们0哂嘴。

一只手表,曾是多少人半世的梦想 || 莫依慈

这只表最接近当年拧坏妈妈的表

妈妈再买了个上海牌大砧板款男装表,我对它毫无兴趣。在60年代,四舅父妗母表姐从香港上广州。他们每人穿19件衣裤,四大袋食物日用品,艰难扛过关回来派送给亲朋。送给我一套全新中国风丝棉童装,一串3圈仿珍珠塔链,满足我写信给舅父表达想扮大戏中的小姐和花旦的心愿。但我一眼盯上了表姐的学生表,那俏娇小坤表。虽然只值30元港币,但把我的魂也摄去了。妗母说,叫表姐除低送给你吧,过关时报称返乡下丢失落茅厕执唔返……妈妈坚决制止,说讲咁的大话教坏小孩子是人生污点。

这样我眼睁睁看着小坤表与我越来越远,表姐的学生坤表随广九车启动至消失。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儿童公园对面的寄售商店内有手表寄售。其中一个小坤表只需14元,在60年代,一个月伙食费仅需8元左右,14元是遥不可及的目标,唯有继续发手表梦。

妈妈的手表又出事了,班上几个顽劣学生打架,妈妈冲去隔开他们。妈妈为挡开一个重砸,恐伤及劣势学生的危险关头中,手表承受撞击碎开3块。学生吓呆了,家长崩溃了,因为当时若要几名家长共同赔偿,三行仔之家将遭受没顶之灾,开饭都成问题,他们纷纷求校长把他们子弟送去少管所。妈妈却利用这契机与家长学生达成痛改前非,努力学习的协议。妈妈大度地讲:若一个手表令你们走上正路,我不追究家长的赔偿责任。就这样,勒紧裤腰带还互储会借钱一年,妈妈重新买了个二手上海表。

一只手表,曾是多少人半世的梦想 || 莫依慈

叫我如何不心动?

曾经要买个全新的手表,很艰难。储钱一年两年,每年参加执筹,期待获得一张购买准许证「表票」。若有侨汇收,有工业券附赠,可用来购买衣车、单车、风扇或手表。民众还私下买卖票证,如果要购买120张工业券再来买手表,那么本来售价120元的手表就变成240元,升幅一倍。毎间厂每个生产队,每年会有一至二个手表单车供几百人去争取,用执筹手段解决。当年结婚要准备四转一响36条腿的家具,所以都会优先照顾这些幸福的人家,新郎新娘无手表?犹似咕喱开工有昇无绳,谁忍心让人家好事难成有遗憾?

当年戴新手表的人,高调好炫的人高挽衣袖,谨慎的人不但衣袖密冚,还加条手帕包严扎紧,一级保护。

读书时看到小说《上海的早晨》,有个资本家是个手表控。他拥有很多的手表,专人维护,专人保管,什么场合配什么手表,就如皇帝翻牌子。这些描述我一看再看,决心有机会也要学一学。

从九十年代后,我也东施效颦猛买手表。那时从起床至半夜,电视电台无时不在播“戴表请带英纳格”,街童们虽改成“戴表请去执垃圾”,但狂轰洗脑之下买手表成为能力所及乱买的习惯。买了几廿个后,发现真的好烦。行电池的4年要续电,机械表静止就不动,入水的成日要维修。我又买了多个古董鱼尾钟,到点成日响成一片叮珰声。其实那些鱼尾钟都是清未民初的,都有收藏价值,但我却全部拱手送人了。

一只手表,曾是多少人半世的梦想 || 莫依慈

这只小坤表是一个疼爱我的大姐姐听我描述当年拧烂妈妈小洋坤表后,熬夜上拍卖网拍返来送给我的,她的深情厚意,让我泪流满面

从开始买手表至今,要戴要放在“冷宫”,又不是收藏级数,只是玩具一堆,但总算幼少时的手表梦美梦成真,学不到书中上海老板的实质,但终于学到有得拣手表的习惯了。什么款中意,储少少钱就买下来。直到今天,我仍中意戴手表,并对正正经经佩戴手表的人睇高一线。

有人动辄戴十几万元过百万元的手表,当然并不是为知时间。那是身份的象征和标签,而各种配衬时装的表已多如银河沙数。每人拥有廿多个不出奇,手表就是这样悄悄的从奢侈刚需品变成绿叶式的玩具。不懂行也无妨,听讲有个富二代戴个价值约半亿的靓表,不懂表里乾坤行当的玩伴还以为他扮亲民,戴个不足1000元的㬵表,富二代好郁闷。鬼叫你个表全世界不足五个,几廿亿人都唔识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