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末年,全国兴起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放牛娃出身的朱元璋,以“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为号召,集合天下豪杰,向元朝统治者宣战,义军攻城略地,势不可当。仅深圳地区,就竖起了六支反元队伍的旗号,他们是:东莞盐场的吴颜明、归德盐场的曾伯由、黄田盐场的郑润卿、盐田盐场的萧汉明,还有平湖的刘显卿和笋岗的欧广。他们在战争结束以后,都被大明王朝逐一清除了,有些遣散归乡,有些发配充军,有些则被官军收编了。

       历史所呈现的表象,有时显得宏伟庄严,有时又十分可笑。百年前气势如虹的元军,横扫天下,一直打到东南亚,取江山如热熬翻饼,但气数一旦尽了,所谓带砺山河,也不过是枯枝上的鸟巢、沙丘上的城堡,顷刻土崩瓦解。

东莞何真大战广州城

朱元璋

       在深圳罗湖区洪湖公园的西侧,有一条彩虹桥;彩虹桥西侧,是一片铁路的物流仓库;在仓库区的深处,有一条非常古老的村子,人称“笋岗老围”,或叫“元勋旧址”。所谓“元勋”,是指协助朱元璋平定岭南的元勋——何真。

       何真是东莞人,《明史》上说他“少英伟,好书剑。元至正初,为河源县务副使,转淡水场管勾,弃官归”。弃官的原因,是元末天下大乱,东莞豪强纷起,盗贼横行,形势风雨飘摇,何真是一位恭敬桑梓之人,不禁对家族的安危,忧心如薰,匆匆辞官返乡。在他的带领下,族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笋岗修筑了一个大寨,作为避乱的大本营。

        寨子的面积约四千平方米,四面砌起五米高、一米多厚的砖墙,外面再环以护寨河,并在寨的四角修建碉楼。但这并不是客家围垄屋,而是一种广府围合式的围村。在深圳的福镇围、沙嘴围、皇岗老围等,都是此类广府式围村。其结构比客家围简单很多,通常在村子四周以夯土或青砖建方形围墙,四角建有炮楼(但也有的没建)。围墙一般只有一道正门,入必由之,出必由之,其他三面都没有门。走进大门,是一条直通后墙的中轴线巷道,巷道尽头是神厅,巷道两侧横向布置三到五排单层住屋。

东莞何真大战广州城

       何真组织了一支护寨的队伍,枕戈寝甲,日夜巡逻,称得上“固若金汤”了,许多县城的城墙建筑,亦不外如是。围内修筑了三条纵巷,六条横巷,中轴线的道路宽近两米,道路四通八达,可以快捷地到达寨内任何地方。在围内有一百四十余间房屋,三口水井。把寨门一关,守上一两个月,完全没有问题。

      至正二十二年(1362)十月,南海人邵宗愚聚众起兵,打着讨伐八撒剌不花的旗号,攻陷广州城,诛杀八撒剌不花。本来广州人是支持他起义的,但没料到他占领广州后,忽然翻脸,进行疯狂的纵火杀掠,许多人被满门砍杀,富商的家被挖地三尺,钱窑抢掠一空。民众猝不及防,想逃也来不及,人命与财产损失,极其惨重。

       这时,何真打起了讨伐邵宗愚的旗号,杀奔广州。至正二十三年(1363),何真赶走了邵宗愚,收复广州城,他严令部属,不得屠掠,因此颇得广州人的拥戴。元廷合并江西、福建为一省,委任何真为资德大夫,江西、福建行中书省左丞,敕赐南台银印,以广州为省治。第二年,邵宗愚纠合人马,再次包围广州。何真守城一个多月,他的部将马丑寒暗中通敌,在博罗反水,切断了何真的粮道。何真被迫弃城突围,广州第二度被邵宗愚占领。

东莞何真大战广州城

广州城门

       至正二十七年(1367),何真统率部众反攻,把邵宗愚赶走,再次夺回广州。民众夹道欢迎这位东莞人。有人劝何真,不如效法赵佗,自立为王。何真勃然大怒,喝令把劝进的人推出斩首。屈大均在《广东新语》称赞他:“独东莞何真,灼知天命有归,不敢妄为一州之主以祸生民,诚为识时俊杰也者。”

       城头的大王旗,日夕变幻。时中原战乱,岭表隔绝,何真坐镇广州,练兵开署,广求贤士。文士孙蕡、王佐、赵介、李德、黄哲等,纷纷投奔何真麾下。这五人在南园抗风轩结成文社,人称“南园五先生”。“一时名流,如蔡养晦、黄希贞、希文、黄楚金、蒲忆文、黄原善、赵安中、赵澄、赵讷,皆预焉。”近人罗香林在《广州名迹记》中写道,在改朝换代的重大关头,这班狷介之士,相聚于清水濠畔,“诗酒酬唱,逸兴横飞,粤中风雅,泱泱与江表颉颃矣。”南园抗风轩在今文德路与文明路交汇处。

       大明军队开到时,何真率众向明军输诚,并协助明军平定两广各路豪强,收服了向称强悍难驯的岭南地区,因此有“开国元勋”之誉,朝廷对他委以重任,一度派他出任四川布政使。

       后来因为两广地区一些土豪蠢蠢欲动,何真奉旨回乡收编地方民军,路过粤北张九龄祠时,留下一首诗,有“一天云气千山雨,万壑松声十里风。谒罢相祠复回首,蓬莱宫阙五云中”之句,意气风发的神态,跃然纸上。明洪武二十年(1387),朱元璋敕封年迈的何真为“东莞伯”,封禄一千五百石,赐第京师,并授予金书铁券:“兹与尔誓:若谋逆不宥,其余死罪,尔免二死,子免一死,以报推诚之心。”

元勋旧址

东莞何真大战广州城

       铁券的“尔免二死”何真没用上,便已归道山,但他却没想到,在他死后,“子免一死”竟然用上了。何真家人的下场,十分凄惨。就在何真死后第五年,即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开国功臣、凉国公蓝玉案发,株连一万五千多人被杀,袭封东莞伯的何真长子何荣也被卷入案中,处以死刑。噩耗传来,何真的弟弟何迪悲愤欲狂,一声“反了吧”,当下聚合乡中勇士,宰牲祭祖,痛饮一醉,杀出围村造反。

       由于这场暴乱的领头人,不是什么村夫野老,而是德高望重的东莞伯家族,声势浩大,震惊朝野。官兵从各地赶来围剿,相持了十个月,最终镇压下去。昨日功臣,今日罪徒,何真的八个儿子,唯一人逃脱,大约就是因为有“子免一死”的铁券,朝廷对他网开一面。其余七子皆受戮身之刑,一门老少,抄斩净尽,东莞伯的何公祠也被夷为平地。

东莞何真大战广州城

东莞何真大战广州城

何公祠

东莞何真大战广州城

       逃脱的这一房人,从此潜伏山野,隐姓埋名,直至朱元璋驾崩,建新元年(1398)建文帝登基,大赦天下,他们才蓬头垢面,踉踉跄跄,返回满目疮痍的家园。后来,何真的四世孙在修葺围村时,额“元勋旧址”四字于寨门,表明何氏族人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浩劫之后,仍然不改初心,以先祖助朱元璋打天下为荣。

       如今围村外的护寨河,已填为平地,四座碉楼也荡然无存了。围村内的房屋,大部分是清代和民国重建的。《深圳晚报》的文章说:“我们在这个元勋旧址里现在却找不到何公祠,也看不到何氏祖祠,见不到三进五进的大院子,只是一排又一排的小房子,看不出一点元勋气派。”星霜荏苒,逝水无痕,令人不禁怊怅。

       百年后回头再看,昔日的荣耀早已消散,昔日的创口也已抹平。除了一道历六百年风雨而侥幸没有倒塌的围墙,依然深藏在铁路与货仓的包围之中,唤起寻访者一缕闲愁外,一切都已归于平淡。1988年7月,深圳市政府把笋岗老围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2002年7月成为广东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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