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一座羽球之都的荣耀和隐忧
广州,一座羽球之都的荣耀和隐忧

林丹退役了。

作为一个“广州女婿”,广州一直拿林丹当自家人。

在“超级丹”的职业生涯中,广州意义非常。不仅是因为2010年,林丹夺取了广州亚运冠军,成就了自己的第一个大满贯;更因为2013年,本已有退役念头的林丹意外获得参加广州世锦赛的外卡,在与李宗伟的巅峰对决中夺冠,创下了世锦赛五连冠的历史,也开启了职业生涯的第二春。

不止对于林丹,对于羽毛球这个项目,放眼全球,广州的地位也举足轻重。

论赛事,广州举办过所有羽毛球重大国际赛事。论领军人物,广州曾培养出过几代、为数众多的世界冠军。论群众基础,每到周末,羽毛球馆预约爆满;每有重大羽球赛事在广州举办,门票根本不愁卖。

广州,是当之无愧的“羽球之都”。

但是正如林丹的退役让中国羽球运动后继乏力态势尽显一样,随着举办大型赛事的减少、领军人物的缺乏,广州这座“羽球之都”的名片也显现出褪色的迹象,让人惋惜,也引人深思。

广州,一座羽球之都的荣耀和隐忧

2013年广州世锦赛上的“林李大战”上林丹关切李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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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军传统”

广州人很早就与羽毛球结缘。 

1861年“租借”沙面的法国殖民者把羽毛球带到广州,但在很长时间里,羽毛球是贵族运动。解放后,羽毛球受到广州政府重视,在工厂学校里推广之余,还引进华侨羽球人才。 

20世纪60年代初,一群人在华侨糖厂抢加工后剩余的废渣,人群里除了农民,还有一个清瘦的青年。他是傅汉洵,广东省羽毛球队的印尼归国华侨之一。当时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他要和农民抢蔗渣,回去磨成粉做营养早餐。

但就是在常年饿着肚子训练的情况下,他和福建队的印尼归侨汤仙虎、侯加昌一起,多次击败当时的世界强队。 

“1963年我们和印尼打友谊赛,当时中国队把印尼队打得一派糊涂,丹麦队也在我们这称臣。随后我们这代人又投入到了教练队伍当中,我想现在的辉煌也与40年前印尼归侨打下的基础有关。”傅汉洵2005年接受新浪体育采访时说。 

70年代末退役之后,傅汉洵担任广州羽毛球队教练,还设立了中小学校园推广网络:培养一批羽毛球专项老师,派往广州内一些中小学当教练,建设羽毛球重点学校。学校校队里的优秀队员还有机会去广州旧体育馆参加专业集训。 

正是傅汉洵,为广州市羽毛球的推广和冠军传统打下了坚实基础。遗憾的是,当时中国被排除在国际羽协之外,无法参加世界大赛。傅汉洵这代人一直没有机会登上世界冠军的领奖台。

1978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广州女关渭贞这一代人实现了老师傅汉洵的梦想。

1986年,24岁的关渭贞与福建队的林瑛磨合了短短4个月时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拿下了汉城亚运会的女子双打冠军,这是广州羽毛球出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其后,关渭贞频繁出现在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的世界性羽毛球比赛女双冠军的领奖台,拿下八个世界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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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渭贞

这之后,广州队开始为国家队输出大量优秀运动员,其中不少都打出名堂,登顶世界羽坛:

1986、1988年,劳玉晶连获两次尤伯杯冠军;1992年,24岁的林艳芬获得尤伯杯女子团体冠军,并在同年举办的巴塞罗那奥运会上获女双铜牌;虽然广州男子羽球运动员战绩整体上不如女子,但也不乏优秀人才,1999年,“广州仔”余锦豪连拿两个世界冠军,着实为广州男子羽球争了口气。

如同当年傅汉洵“传帮带”一样,许多世界冠军退役后,又转型成为教练,培养出更多的世界冠军。

21世纪第一个十年,羽球王者在广州横空出世。张洁雯拿了11个女双世界冠军,杨维14次夺得女双世界冠军,男双好手傅海峰拿了18个世界冠军。职业生涯夺冠无数的谢杏芳更是在2007年一口气拿了7个国际公开赛女单冠军,排名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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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杏芳

大满贯之城

获得九个世界冠军的关渭贞不是没有遗憾。

1992年,关渭贞在巴塞罗那奥运会的女双决赛被判发球失误,屈居亚军后选择退役。没有拿到奥运金牌成了她最大的遗憾。之后她回到广州读新闻学士学位,于98年组建广州羽毛球管理中心。

面对新职业,她根据多年来对广州羽球发展的了解,立下一个目标:要在国际大赛零经验的广州,举办羽毛球国际赛事。

2000年,广州成功举办世界羽毛球青年锦标赛,迈出举办国际赛事的第一步。关渭贞团队正想乘势继续举办更重量级的国际赛事。无奈汤尤杯、苏迪曼杯、世界羽毛球锦标赛这三大国际赛事都已经确立了主办国——广州要办一流赛事只能等到2004年。 

就在此时,马来西亚放弃2002年汤尤杯的承办权。广州羽协立即抓住机会,市政府特批:从收到方案到批准申请方案只用了短短一个星期。最终,广州力压其他竞争对手,获得了承办权。 

难题来了:承办汤尤杯需要1200万元资金。广州作出了一个创举:用市场运作资金办国际大赛,政府承担部分资金,其余向社会筹集。所幸,在市场经济发达和羽球氛围浓厚的广州,不难找到社会资金赞助。就这样,广州成功举办了第一场国际羽球赛事。

同样是2002年,宁波突然终止承办中国公开赛,当时距离比赛只剩不到5个月时间,而这个级别的赛事通常需要8-10个月的时间筹备。烫手山芋交到了广州。不负众望,广州羽协把赛事办得有声有色,还一连办了6年的中公赛。 

有了这些办赛经验,更多的国际赛事开始青睐到广州举办。 

和关渭贞一样,无缘1993年苏迪曼杯决赛的世界冠军林燕芬退役后也进入广州体育管理体系,作为广州羽管中心主任,她和关渭贞所在的广州羽协,一起把2009年的苏迪曼杯申办了下来,也算了却了心头一桩遗憾。 

加上2013年的广州世锦赛,国际上最重要的三大羽毛球赛事——汤尤杯、苏迪曼杯、世锦赛,都在广州举办过,并且是全国唯一举办过羽毛球主要国际赛事的城市。毫无疑问,这和广州市政府对羽毛球的重视与支持,和许多优秀运动员在行政体系的力推关系密切。

广州,一座羽球之都的荣耀和隐忧 

借着世锦赛的东风,广州提出了打造“羽球之都”的口号。 

实际上,在当时所有人看来,广州已经是事实上的“羽球之都”。人民日报的评论说:“广州办羽球大赛实现‘全满贯’,无愧‘羽毛球之都’。” 

 

赛场之外 

顶级赛事的举办和冠军传统,让广州城的羽毛球氛围变得更加浓烈。 

2000年,广州决定向社会开放学校的体育设施,打破了过往学校羽毛球馆并不对外开放的规定。不过公共羽毛球馆仍然远远满足不了广州人的打球需求,各式各样的私人羽毛球馆开始出现: 

2003年,羽毛球世界冠军、“广州女”吴迪西租了荔湾体育馆二楼,经营羽毛球场和羽球教学;有段时间,甚至掀起老厂房改造成羽毛球场的热潮;东山区建起“贵族式”羽毛球馆,每个标准场配套独立贵宾房,每小时盛惠180元,仍然约不到场地…… 

据说,在广州,只要有健身广场、健身公园的地方,一定会有羽毛球场地。 

场地再多,还是不够用。媒体报道的数据,2009年广州已经有超过1600片羽毛球场,羽球人口达到300万。不预约,根本没有场地。 

日常,打羽毛球是朋友聚会、公司团建的重要节目。每到傍晚,广州的小区和公园里,总能看到挥动羽毛球拍的人。在广州从小学生到师奶阿伯,都能打上几拍,其中还有不少民间高手。毫不夸张地说,会打羽毛球是在广州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 

那是广州羽球爱好者的黄金年代。 

国际大赛在家门口举办,市民每到赛时就奔赴体育馆。八千个座位、连打11天的汤尤杯场场爆满。2002年到2007年,每逢11月广州人为看中公赛,挤爆天河体育馆。 

除了有世界级的赛事可以看,还有各种业余羽毛球比赛可以参与:“市长杯”、“华菱杯”、“香雪制药杯”等级赛、中老年比赛……其中,“市长杯”是广州的品牌赛事,从2007年开始每年在12个区、县同时举办,历时3个月,还会在电视上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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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杯

2009年,武汉的楚天都市报到广州采访,惊讶地发现广州的业余羽毛球正在形成分等级的业余赛制,而当时的武汉羽协一年只办两个业余赛事。 

羽毛球商业化的道路,广州也开始探索。2010年,广州羽协成立了中国第一家股份制专业羽球俱乐部——粤羽俱乐部。由世界冠军张洁雯牵头,引进资金,计划把粤羽打造成广东一大体育品牌,还请来了羽球大手李宗伟、陶菲克加盟,勇夺2012-2013年赛季的冠军。 

打开电视看羽球比赛,市民看球吹水都堪比体育卫视主持人:“她下压弹压和平抽都好快,压制了谢杏芳。” 

一句话,如果要评广州“市球”,羽毛球恐怕比足球更有资格当选。

 

“广州羽毛球你怎么了?”

辉煌过后,21世纪第二个十年,广州羽球开始渐渐显露颓势。 

2009年,张洁雯、杨维退役。2010年,谢杏芳退役。 

一个个闪亮的名字在广州羽坛退了下来,曾经星光熠熠的广州羽坛只余下零星光点:揭阳仔傅海峰因为是广东省队输送至国家队的,广州人一样引以为傲;羽坛第一人林丹,虽然是福建人,但因为是广州女婿,广州人也不拿林丹当外人。男子羽球一向非广州的优势,即便曾经傲视群雄的女子羽球也后继乏人:出身广州的国手王睁茗、钟倩欣、区冬妮的成绩都不太理想。 

早在2010年,关渭贞就预言:“申办这些(国际)赛事只是权宜之计,对于广州来说,最需要的是一项类似‘全英赛’这样的级别高、影响大、能够长久办下去并拥有文化传承的品牌赛事。” 

在举办完2013年羽毛球世锦赛之后,但从2014年到2018年,声名远播的“羽球之都”广州陷入没有国际赛事可办的空档期。 

其他城市却赶超得紧。老牌强市福州从2013年至今一直承办世界羽联超级系列赛事中的中国公开赛;举办过全运会、苏迪曼杯、亚锦赛的青岛,连续拿下2015-2016、2016-2017赛季的中国羽超联赛冠军,现役有五个羽球世界冠军;十年前羡慕广州的武汉后来居上,将亚锦赛永久落户。 

2015年,广州日报发出锥心之问:“广州羽毛球你怎么了?”却问不醒“羽球之都”。 

2016-17年的中国羽毛球俱乐部超级联赛,广州队粤羽俱乐部尴尬到从冠军队跌为降级队,即便当时林丹加入广州队也无补于事,当时的体育媒体发文:“林丹拿到羽超6连胜,可他无法阻止广州队遭遇6连败。” 

2017年,林丹发文控诉粤羽俱乐部欠薪。原来,粤羽俱乐部成立后7年间多次更换赞助商,在15年的羽超联赛更是遭遇找不到赞助商的“裸奔”状况,2017年的股东只剩下广州羽协。羽球商业化?广州宣告失败。 

情况在2018年有所好转。世界羽联在2018年第一次推出世界巡回赛总决赛,立马把四年的主办权交给了广州,秘书长说,“我们找到了最适合的举办城市……就是广州,没有第二个选择。” 

很难说这是否只是“场面话”,毫无疑问,广州培育出的羽球冠军正在变少;广州市政府似乎被其他运动吸引了目光,对羽毛球的重视程度不复以往;广州申办世界顶级羽球赛事的优势已经不大,而且并未成功打造出自己的品牌赛事。 

广州,一座羽球之都的荣耀和隐忧

虽然林丹、谢杏芳创办的“超级丹”羽毛球青少年教育培训基地首家还是选择了广州,虽然广州仍然有着傲人的羽球群众基础,但谁又能保证“羽球之都”的氛围不会随着冠军和赛事的减少而逐渐变淡呢? 

也许,对于广州来说,相比追热点打造什么不靠谱的“电竞之都”,把“羽球之都”的基础进一步夯实,名片进一步擦亮,显得更实际也更有意义。毕竟,“全民健康”靠的不是什么“全民游戏”。

撰文 | Uma

编辑 | P.K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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