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早上7时16分,第一辆穗深城际和谐号从广州东站发出,24分钟后到准点达新塘南站。

 

这个位于广州东北部的“偏远”小镇,是广州东站之外,穗深城际在广州的另一个到发站点。每天有37趟列车,从广州东站和新塘南站交替发出。

 

过了不到一周时间的明天,地铁21号线又将全线通车,从增城广场一路贯通到61.5公里以外的员村。

 

这两条轨道线路,就像增城一双展开的手臂:一条向东握手东莞、深圳,另一条向西拥抱黄埔、天河。

 

得益于轨道交通的建设,新塘以及新塘所属的增城近年来的出镜率颇高:东部交通枢纽、国内首个TOD枢纽综合体、下一个广州中心等概念一个比一个抢眼。

 

但恐怕很多广州人对新塘在哪还“一脸懵圈”,同样陌生的,还有其所属的增城。

 

东进二十年,生于六运、成熟于亚运的天河早已“星光熠熠”。“孤悬城外”的萝岗,也作为产业高地强势崛起。

 

被誉为广州东大门“桥头堡”的增城,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为什么频频成为焦点?在大湾区的新格局里,增城的未来又将怎样?

乡下增城的“广州梦”

荔枝、牛仔裤

《宋书·州郡志》言:“增城县,前汉无,后汉有。”传闻设于建安六年,但无从考证。

 

千年不变的是,这片广州东郊乡下地的挂绿荔枝名闻天下,每当蝉鸣荔熟时,便会游人如织。

 

历史上的增城县,先后隶属于南海、惠阳、佛山,直到1975年才划归广州。

 

1979年,一个香港老板回乡探亲,顺便带着10万港元、40多台旧缝纫机,在增城南部的新塘镇办了一家牛仔服制衣厂。

 

和珠三角很多农村在改革开放后所经历的一样,制造业的气息开始浸染这片美丽乡土,在“三来一补”的贸易东风吹拂下,牛仔服装厂逐渐遍布全镇。

乡下增城的“广州梦”

“三来一补”工厂。所谓三来一补,即“来料加工”、“来料装配”、“来样加工”和“补偿贸易”的简称,是改革开放时期的重要贸易形式。

1988年,增城设立经济开发区,并在1993撤县设市,由广州代管。

 

虽然同样以“市”相称,但对很多广州老城区来说,这个“远房亲戚”一直都是个“乡下”般的存在。

 

人们对增城的印象,除了荔枝鲜美外,更多还是“城不像城,乡不像乡”。早年间南方日报就曾一篇报道这样写道:(增城人)邀请亲朋来品尝荔枝,吃完就赶紧送客,不敢往家里带,怕露“家丑”。

 

要想富,先修路。对于增城来讲,交通一直是制约它发展的最大短板之一——这一点还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反复验证。

 

终于在增城设市那一年,107国道从北京一路南下,途径新塘,通往深圳。8年后,贯穿广州东西向的广园快速又在新塘横穿而过。

 

两条高速公路的先后建成,让新塘和广州、深圳—香港的联系更加紧密,也便利了新塘牛仔裤贸易。

 

经历了多年的“三来一补”后,“新塘牛仔”踏上了从来料加工到自创品牌、从小作坊到专业化的道路。

 

2002年,中国广州国际牛仔服装节在新塘举行,向全世界发出了“世界牛仔看中国,中国牛仔看新塘”的声音。

乡下增城的“广州梦”

经过20多年发展的“新塘牛仔”,产值已突破百亿人民币,外贸出口超过4亿美元,创造了十几万的就业岗位的同时,也成为不仅是新塘,而且是增城的支柱产业。

 

于是,在很长的时间里,荔枝和牛仔裤,成了人们提到增城时会想起来的两大象征符号。

 

大杂烩

2000年,发展步伐缓慢无力的广州市政府,邀请了各界专家为广州“把脉”,提出了“南拓北优,东进西联”的八字方针。

 

广州的北面是山,西边是老城区跟佛山,方针提出后,市政部门首先把目光放在了东部跟南部广袤的农田。

 

包括东部的黄埔、萝岗和增城,还有南边的南沙,被统称为“广州开发区”。

 

2002年,时任广州市长林树森到新塘国际牛仔城视察。作为广州通往深圳、东莞、香港、惠州及粤东地区的“东大门”,增城被视为“东部板块”的重要组成部分,纳入到了广州的“东进”战略当中。

乡下增城的“广州梦”

增城地理位置

彼时的南沙在朱镕基总理的“钦点”下,正在建设广州第一个深水码头,是广州重点对外开放区和重点开发区,风光无两。但省社会科学院院长梁桂全到增城调研后却向媒体称:“其(增城)发展前景与南沙媲美!”

 

2004年,市政府开始着手增城的“撤市建区”工作。但第二年就被民政部门叫停。

 

那时,番禺、花都刚刚完成建区,东山、芳村则在准备合并。增城建区被叫停,官方的说法是“行政体制要有稳定性,不能一下子调整太多。”民间观察人士则认为:“或还有一个原因是(增城)仍以农村为主。”(南方日报)

 

建区失败,增城的开发却开始悄然升温。

 

2004年11月,广汽本田宣布在增城建立第二工厂。2年后,一条耗资22亿人民币、年产能12万辆的汽车生产线在新塘建立。

乡下增城的“广州梦”

与此同时,另一个“本田”——五羊本田,也在新塘落户。

 

那一年,广汽本田和五羊本田摩托车被增城市政府工作报告分别提了4次,仅次于支柱产业——牛仔服装产业。最早由广汽本田提出的‘广州东部(增城)汽车产业基地”建设,也正式被写进了增城的政府报告。

 

2006年,增城开发区升格为“省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为了承接老城区的工业转移,炼钢的、做车的、做服装的、做肥皂的……开发区来者不拒。

 

过去在工业领域无甚建树的增城,一下子有了众多销售额过亿的“大企业”。虽然产业形态显得像是大杂烩,更不要说其中不少都随着时代的发展开始走下坡路。

 

有名无实的“副中心”

2005年的那一轮广州行政区划调整中,增城是失落的一个,萝岗和南沙却正式成为广州的全新辖区。之后的十年,增城也和它们迎来不同的命运。

 

作为支柱产业之一的摩托车,虽然在增城催生了豪进等一众本土品牌,但在全国各地响应禁摩政策之后,销量大不如前,外贸创汇甚至还比不过10多年前的牛仔裤出口。

 

“新塘牛仔”也在经历金融危机、人力成本费用的上涨之后遭遇断崖式下跌。再加上牛仔属于高污染行业,政府在2011年后出台了一系列“转型意见”,众多牛仔厂在严查之下关停或迁徙。

 

被增城寄予厚望的汽车产业,也难以实现突破。坐拥广本、北汽两厂的增城,甚至在2010年时还一度想把上海大众纳入怀中。但最终输给了佛山南海。

 

而自从广东把汽车作为九大支柱性产业写进发展规划(2005-2010)之后,花都、南沙也纷纷搞起了自己的汽车城。当花都、南沙两个后起之秀的汽车产值突破千亿时,增城还在百亿上艰难爬坡。

 

2010年,增城开发区的规格再次升级,从省一级变成了“国字号”。翌年,开发区副主任彭高峰邀请了3家规划设计单位一起讨论转型,要跟南沙、萝岗“错位发展”。

 

但相比起“邻居”萝岗的高度集聚的高新技术产业,增城的产业始终难上档次。“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在(增城)开发区的官网上,你都很难找到几家有影响力的企业。”(《大经贸》2011-11-22)

而在广州妈妈网论坛上,有增城市民甚至吐槽:“摩托车,不锈钢,搭配牛仔产业,构成了增城的‘科技长廊’。”

 

产业落后的一大症结,在于广州对于增城定位的摇摆不定。

 

在2010年的一次工作会议上,增城曾被定为了“卫星城”,但不到两年,又变成了“副中心”。什么是副中心什么是卫星城?时任市长张广宁这样解释:“副中心是中心城区的副中心,有些配套不那么齐全,但是它也属于中心。

 

听起来都很“高大上”,实际上除了用“不限购”的政策,把市中心的人口压力“连哄带骗”分散出去之外,并没有什么“中心”的感觉。

 

于是,房地产业成了增城那十年最大的发展亮点,但落后的交通、商业、教育、医疗等配套,却让增城怎么看也还是不像个城市的样子。

 

而这反过来又制约了增城的房地产业发展,当萝岗和南沙的房价在节节升高时,增城的房价常年在1字头徘徊。在论坛上,有在增城买房的业主感慨“(增城房价)怎么炒都炒不起来”。

 

产业上落后好几个“版本”,房价上差几个等级,至于GDP,和萝岗高歌猛进,南沙逐步提升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增城的GDP常年稳居广州市内各区、县倒数第三,只排在老黄埔、从化之前。

乡下增城的“广州梦”

那些年,人们说起增城,就像在清远——一个跟广州交界,但却是广州之外的另一个城市。

 

“广州梦”

2015年5月29日下午1点,增城举行了一场隆重的撤市建区挂牌仪式。仪式现场,增城某领导激动地说:“增城终于圆了‘广州梦’,从此有一个‘富爸爸’。”

 

比撤市建区的名头来得更实在的是,仅仅一个月后,连接增城、萝岗、天河的21号线正式开建。

 

2017年,《广州市城市总体规划(2017-2035年)》草案出台,重点强调了要“强南沙”,并把南沙列为全市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副中心”。对于曾经也是“副中心”的增城,写的则是“增江—东江区域,建设生产性服务业和高新技术产业集聚带”。

 

比这个规划定位来得更实在的是——富士康2017年豪掷600亿在增城建了一个面板基地,号称“广州改革开放以来单价最高的一笔投资”,增城终于等来了跟“国家级开发区”地位相匹配的重量级项目。

2018年,13号线、21号线(一期)开通,在广州地铁开通21年之际,增城人们终于进入了地铁时代。

 

龙头企业和交通的带动效应很明显,“价格洼地”增城最近几年再次成为房产商拿地的热门板块,也在吸引一些到此设立“区域功能性总部”。

乡下增城的“广州梦”

历经多年的“冷落”之后,增城终于成为一个“焦点”。规划、或在建中以及马上就要开通的轨道线路有8条之多,涵盖国家铁路、城际轨道、市际轨道,大多在新塘完成交汇。

 

去年发布的《广州综合交通枢纽总体规划(2018-2035年)》里明确了一个“双芯两极”的新概念。所谓双芯则指白云机场、中心火车站(广州站+东站),两极则是“南沙极”和以增城站、新塘站为核心的“东部极”。

尽管何时通车仍是个未知数,但早在2017年时,增城就在新塘征了4000多亩地,抢先建起了全国首个“TOD”——一个轨道交通枢纽上盖的大型综合商业体。地基还没打稳,概念就已经开始漫天飞舞——东部交通枢纽、“下一个广州中心”,这可让新塘板块的房价前所未有地“嗨”了一把。

乡下增城的“广州梦”

2019年12月15日,规划了4年,建了11年的穗深城际终于开通。按照规划,穗深城际在广州有两个到发站,一个是广州东,另一个则是新塘南。个中差别,就类似于地铁的长短线。无论对于加强增城和广州市区的连接,还是对于广州加强和东莞、深圳的连接,其作用都不言而喻。

 

12月20日,21号线也将全线通车,增城可直达天河员村。这是增城第一条真正意义上连接广州市中心的地铁。

 

5号线的上班族闻风丧胆,害怕员村将变成另一个嘉禾望岗。但对于“东郊”的“山区人们”而言,能够跟“市区”的人挤在同一节车厢里面,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乡下增城的“广州梦”

增城-新塘TOD

毕竟,增城盼望“融入”广州已经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好多年,就像2012年一个人大代表在讨论会上说的那样:“山区人民做梦都想坐轻轨来市区!”(央视网)

 

“历史的进程”

从1988年设立开发区到2019年,有一首1987年红遍全中国的老歌《站台》可以概括增城这30年的心境:

哦,孤独的站台

哦,寂寞的等待

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

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

 

30年后,增城应该唱一首张靓颖的歌: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幸福来得好不容易,才会让人更加珍惜

是的,多年以后,增城终于可以不再“失落”,而是底气十足宣称自己也是一个真正的“枢纽”或“中心”。

 

至于为什么是增城,已经不单单要从广州的“东进”战略去考量,还应该从大湾区城市群的连接互通去考量。

 

和一个人一样,一个城市、一个地区也有自己的命运,归结下来,还是那句老话:

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撰文 | JA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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