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赤岗地铁站C1出口处,正对着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的急诊部。

 

在这里,无家可归,为了骗药假装癫痫发作的瘾君子,怀孕期间被老公抛弃,试图服毒自杀的孕妇,立志做单身的南丁格尔,为医疗事业终生奉献的护士。轮番登场。

 

这是广州著名纪录片导演周浩2013年的作品《急诊》里面的场景,作为曾经的南方周末记者,周浩的镜头总能以新闻人的锐利,切开广州最日常又最戏剧的剖面。在《急诊》里,他的镜头对准了省二医。

 

但省二医坐落的赤岗,远远不止这样一个冲突性极强,集聚了众生相的地点,在这整一片土地,你能看到广州最复杂,又最真实的面孔。

在赤岗,遇见广州的混沌与撕裂

在赤岗,遇见广州的混沌与撕裂
 

赤红的土地

赤岗在哪里?

 

对于很多广州居民,无论是老广还是新广,这个问题大概都得停下来思考一段时间。

 

大部分人可能以为这个问题指的是八号线上的赤岗站,小部分人可能还会想到离赤岗站不远的赤岗路。但这些地名,包括更广为人知的广州塔、客村、TIT创意园,其实都在赤岗的范围内。

 

北至珠江,南至大塘,西至鹭江,东至琶洲,这里的土壤带有独特的红色,人们统称这里为赤岗。

在赤岗,遇见广州的混沌与撕裂

赤岗片区在地图上的范围

直到建国时,赤岗跟广州都还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地名,就连老广口中嫌弃的“河南地”,指的也多是南华西、江南西,远在东边的——包括赤岗在内——今日海珠区更广大的那一部分,曾经都被用“乡下”一词概之,甚至没有进入鄙视链的资格。

在赤岗,遇见广州的混沌与撕裂

民国时期“河南地”的老照片,目光所及是大片的农田

建国后,广州开始社会主义工业化的浪潮,赤岗才真正开始被唤醒。

 

当时的河北旧城区,被骑楼、麻石巷、糖水铺,和懒洋洋的生活氛围塞满,而放眼河南,则是大片平坦、待开发的处女地,于是,广州麻袋厂、广州毛纺厂、广州纺织机械厂、广州卷烟一厂等等,相继在赤岗落成,除了工厂外,一批带有集体印记的文化机构——例如珠江电影制片厂、南方歌舞团——随之而来。赤岗的“赤”,除了代表赤红的土地,又有了一层在特定历史时期,赤红火热的建设浪潮的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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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被唤醒的赤岗,在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依然游离在广州的繁华之外。

 

南方都市报曾经对珠影大院长大的居民做过采访,他们回忆说:“那时马路上车辆少,的士基本没有,晚上静得可以在马路上睡觉”。如果要逛街,很多赤岗的居民都要特地搭车,跨过珠江,去到河北的天河城。

 

相比早在1996年就已经开业的天河城,直到2003年,赤岗一带,乃至整个海珠东,才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家大型购物中心——丽影广场。

在赤岗,遇见广州的混沌与撕裂

而就在丽影广场刚刚开业时的这一年,赤岗的地位开始迎来重大的转折。

 

首先是在广州的地表下呼啸扩张的地铁系统,2003年6月28日,二号线三元里至琶洲段开始正式营运,途中设有客村和赤岗站。两年后的2005年12月,三号线开通。客村成为三号线和二号线(后改为八号线)的换乘站,赤岗一下跃升为河南的交通枢纽。

 

在隔江望去的河北。珠江新城从新世纪开始,渐渐从天河北手上接过广州第一CBD的皇冠,于是,大量白领选择在珠江新城上班,然后住在房价更为低廉的赤岗,每天借助三号线跨江通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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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期的广州地铁三号线

珠江,曾经被视为广州“城”与“乡”之间的天堑。如今,一切都被现代科技和城市不断壮大的雄心改变。

 

2009年,广州科技与雄心最为耀眼的体现——广州塔在赤岗落成亮灯,再没有人会觉得,赤岗游离在广州的边缘。

 

旧日与新潮

而在灯火璀璨的广州塔脚下,坐落的则是有将近四百年历史的赤岗塔。这座塔建于明天启七年,与莲花塔、琶洲塔合称为广州三大明塔。

 

过去,跨越大洋远航而来的旅人,都期待着在珠江望见赤岗塔,这象征着他们即将叩响“天朝上国”的大门,如今,全国乃至全球各地汇集到广州的游客,都期待着登上广州塔,一览这个城市最引以为傲的新中轴线。

 

广州过去和如今的两大地标,就在赤岗并行不悖地共存着,作为曾经的“城乡结合部”,如今又是新城建设的风口,这种对立统一的气质,在赤岗的方方面面都有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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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建国初期的工业区,如今,从地图上一些并不起眼的名字上,你都能找到,这个大建设时代曾经如何渗进了赤岗,卷烟一厂公交站、毛纺小区、广州市纺织服装职业学院……而恰好就是工业区的深厚积淀,让赤岗有着大量可以被改造利用的旧厂房,这些似乎被遗落在往日的角落,却不断地在与时代的碰撞中,擦出最新潮的火花。

 

2010年,跟随“亚运”前掀起的“三旧改造”热潮,赤岗最著名的国营品牌——珠江电影制片厂的旧址,在这一年变身为“珠影星光城”,承接了广州塔的“光芒”。位于珠影斜对面的纺织机械厂,更是通过旧厂房改造,大放异彩。这个如今名叫TIT创意园的园区里,散落着爱范儿、树德生活、网易Onmyoji,以及大名鼎鼎的微信,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整整一个时代的互联网生活方式,就是诞生在赤岗的这些旧厂房里,并最终影响了全国、乃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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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端与市井

白领、客商、互联网人等高收入人士,构成了赤岗曾经闻所未闻,如今却数量庞大的一支消费群体,而消费的升级,也刺激着赤岗的面貌开始改变。

 

高端房地产开始纷纷在赤岗占起了山头,尤其是赤岗北,成为了广州这十年来的新晋豪宅区,其中最能喊得出名字,首数珠江帝景,包括帝景克莱公寓、帝景赏湖轩、帝景紫龙府和帝景华苑,把赤岗北堆成了广州房价的珠穆朗玛峰,每天,这些小区的门口进出着珠江新城的金融OL,TIT的互联网Geek,琶醍的夜店王子,当然,也不乏名人,比如以关心市民居住条件著称的万市长。曾关切地劝导年轻人:房价高可以先不买嘛,买不起房可以租嘛。而他本人更是亲自示范,以600元一个月的价格就在帝景租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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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线江景和浮夸装修闻名广州的珠江帝景

但在珠江帝景“中华巴洛克”式浮夸的尖顶俯瞰下,屈身在赤岗广大的街巷里面的,更多的还是市井百姓。

 

这里面,有旧厂房改造后困在原地的老工人,他们拿着微薄的退休金,对于自己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地方崛起的新商厦,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去消费,就像潮水退去时搁浅在海滩上的鱼。

 

这里面,有九十年代在聚德花苑、鸿运花园等当时的“郊区盘”上车的第一代新广,如今,他们终于熬到了郊区成为新市区,以及随之而来的房价起飞。他们把老房子租出去,“以房养房”,像一个循环,支撑着自己的下一代去更偏远的增城、南沙安家。

 

这里面,还有大批初来乍到,在广州寻梦,亦或只是糊口的年轻人,客村、桂田、江贝,潮湿、仄逼、但足够便宜的城中村出租屋,庇佑着一颗颗拮据但勇敢,每天在三号线的修罗场里搏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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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看似在世界的两端,因为财富壁垒而遥不可及的群体,却在赤岗非常近距离地共存着。当你站在新港路与赤岗路交叉的十字路口时,这种观感尤其强烈,往北望,均价六万一平米的江景豪宅,往南看,至今安不上电梯的厂区宿舍楼,跨过一条斑马线,就连色调都从明亮一下子降入了晦暗。

 

同一片夜色

人们印象中的赤岗,常常面目模糊,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模糊,复杂,也正是赤岗的面目。

 

广州的过去与当下、高端与低端、坚硬与柔软,都被糅杂在这片赤红的土地上。深入赤岗的生活,也才能真正感知,一座大城市必然的混沌与撕裂。

 

在赤岗,遇见广州的混沌与撕裂

每天晚上临近十一点,广州塔都会在塔身上打出“晚安”和“good night”的字样,宣告一天的结束。

 

无论是住在江景豪宅,住在厂区宿舍,还是住在城中村出租屋,要你愿意抬头,看到广在向你晚安。

 

在此时,TIT创意园里的码农,很多还在工位上酣战,艺苑南路的炒粉档,正是一天中营业的高峰,星光城深处的酒吧,暧昧的年轻男女在窃窃私语,稍远一点的省二医又会有几个新生儿,伴随着啼哭和喜悦降生

 

夜色昏沉,生活继续。

 

撰文 | 克朗代克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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