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中期,当西关已被形容为“肉林酒海,无寒暑亦无昼夜”的财货繁荣之地时,东山还是一片丘陵起伏,田连阡陌的郊野。东山究竟是何时开发,又是如何成为官宦人家的后花园呢?

当我们漫步于寺贝通津、烟墩路、培正路、恤孤院路、新河浦、保安街、农林上路、梅花村,在树影婆娑、花影暗香之间,一座座小洋楼,错落掩映,或红砖绿瓦,或拱券花窗,或龛式山花,或罗马圆柱,既散发着浓浓的中国传统气氛,也有大量新古典主义的元素,两者和谐交融。每一座都是那么古朴,那么沉着,就好像一群遗世独立的老人,在历尽风雨雪霜之后,生命已步入从容安详的阶段,对岁月不再介怀。但后人仍不免要问:这些美丽的建筑是何人所建,建于何时?

东山的开发,在近代史上,分为两波。第一波是鸦片战争以后,至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第二波上20世纪3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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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侨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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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鸦片战争时,东山是十分原始的乡村,人们种田捕鱼,牧牛养猪,周围几乎没有什么现代生活设施,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马路,没有一所像样的医院。自鸦片战争后,中国门户大开,《南京条约》规定广州为通商五口岸之一,其后的《望厦条约》《黄埔条约》和《天津条约》,允许外国传教士在通商口岸租买田地,建造教堂、医院、学校、坟地,允许华人信教。1844年美国基督教浸信会开始到广州传教,创办各种教堂、学校、医院和安老院、孤儿院等宗教、教育、医疗和慈善机构。1885年浸信会教派成立跨省的“两广浸信联会”,会址设在东山。

1906年广九铁路动工兴建,1911年正式通车,铁路从东山经过,现代工业文明第一次惊醒了这片沉睡的土地。广九铁路的兴筑,成为广州东部开发之造端,美南差会(美国浸信会国外传道部)大量购买土地,兴建教堂和学校。其他教会也纷纷跟进,1910年美国安息日会在猫儿岗附近宣讲福音。广九铁路(今中山一路)以南是浸信会的地盘,铁路以北是安息日会的地盘,逐渐拓展至现在农林下路、三育路、福今路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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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9年浸信会在东山创办培正书院(今培正小学);原设在五仙门的浸信会男女义塾和福音堂,都搬到了东山庙前街,1914年转到寺贝通津;1908年原设在东石角教堂的培正学校,也迁到了东山,并在寺贝通津兴建一座可容纳过千人的大礼拜堂,是浸信会在两广地区最大的教堂。第二年,浸信会在东山创办了慕先学校和培道学校(今第七中学)。1911年在培正小学旁边创办恤孤院,在寺贝通津创办安老院。今寺贝通津1号大院,就是原来的神学院,还保留着一幢教学楼和一幢宿舍楼。20世纪60年代,教学楼做过共青团广东省委员会的办公楼。

法国天主教安老会是一个天主教的女修会,亦译作贫穷姑娘会、安贫小姊妺会。这个教会在梅花村办了个安老院,院址就是今天的省委机关幼儿园。园里还保存着一幢三层高的欧式建筑,砖、混凝土结构,为原安老院的礼堂和宿舍。礼堂局部为两层红砖建筑,中部是礼堂的大空间,前设门廊,建筑显得平缓舒展。宿舍为拱廊式三层红砖建筑,规模颇为宏大。

经过浸信会、安息日会的早期开发,大量田地被用于非农业用途,大量非农业人口迁入,教堂、学校、医院、安老院、孤儿院等机构相继出现,相应的商业、服务业,也慢慢兴起,标志着东山开始进入城市化进程。

1909年,美国华侨、侨眷钟树荣、郭乃伦、包华、黄启有、何茂均等人合资,组成的“郭群益堂”,向寺右乡农民购买大片荒地,分为六块出售,侨眷钟树荣在今烟墩新街入口西侧,兴建房屋。他的侄子钟玉波从美国回国,在东侧地段建筑洋房两座。檀香山华侨江茂德、江顺德兄弟,在今烟墩新街及靠近寺贝通津南侧,分别建两座洋房。这是东山小洋楼的滥觞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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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欧洲战火连天,不少华侨返国避乱。当时,老城区与西关地区已是人烟凑集,很难觅得立足之地,而东山仍属郊野,未开发的土地很多,而且华侨在国外多半已信教,东山的基督教气氛浓郁,有不少教会学校、医院。华侨回国后,为了方便子女到教会办的学校就读,方便做礼拜,很自然就会选择这些充满西方文化和宗教色彩的地方。而且因为外国人多,治安也比较好,于是纷纷独资或集资购地兴建住宅,或自住或出售。新一轮的开发热潮,从房地产开始,带动各行各业的兴起,乡村的景色,渐行渐远。

1915年,美国归侨黄夔石组织“大业堂”,购得龟冈荒地18亩,挖掘平整,开辟了龟冈一、二、三、四马路,分段出售。开平华侨黄宝善堂、黄三多堂、黄维善堂、黄协秀堂等,争相在这里买地建房。许多华侨得到启发,纷纷加入炒地皮行列。

杨远荣、杨廷蔼掘平龟冈附近江岭那个小丘修筑了江岭东西街;钟树荣等开辟广成路一带,并先后建筑房子;梅彩迺在烟墩路兴建彩园为住宅;浸信会牧师张立才、曾维新、杨海峰等,虽非华侨,但接受华侨委托,代其经营地皮买卖;嘉南堂以低价购得拆城的砖头,用于建筑龟冈五马路的房屋。

这股华侨投资热潮,持续了10年之久。1916年辟了署前路;1918年开辟了启明大马路至四马路、合群一、二、三马路、恤孤院路和新河浦路;1920年开辟了美华路。以政府主导的修筑马路工程,实行公开招投标,由工务局制订招标工程章程,发出开投布告,有意投标的承建商,报呈承筑章程,中标承建商与政府签订合约,施工期间由工务局派员监理,竣工时负责验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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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华侨投资兴建的住宅区,遍布保安街、烟墩路、新河浦、达道路、合群路、恤孤院路、启明路、均益路、庙前街、共和路、竹丝岗、农林路、百子路等地。华侨房子从早期的框架结构洋楼,发展到后来的花园别墅,都带有浓浓的欧美风格。他们按照自己在西方生活的习惯,按照在西方见惯的建筑形式,照搬到东山。有些人自己从国外把建筑图纸带回来,有些人甚至连家具、洁具也从国外搬回来。

美国华侨马灼文在恤孤院路上,建造一座三层洋楼,庭院里种满了蒲葵树,停僮葱翠,名为“葵园”(亦称逵园)。主楼坐北朝南,楼高三层,红砖墙面,白色廊柱,赭色门窗,暗示着那些逝去的流金年华。离它不远处,是潺潺而过的新河浦,昔日鱼鸟相戏,小舟欸乃,古榕杂树,盘郁其间。

新河浦边排列着一排洋楼别墅,大名鼎鼎的春园就在此间。春园由三栋楼并排构成,铁枝露台、罗马圆柱,极具欧洲风味,而大门的门柱上,却蹲着两只石狮,东方神韵俱足,为这座老建筑,增添了几许古朴、灵动的中式美感。1923年这里曾经是中共中央机关的办公地。中共三大召开期间,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和出席会议的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瞿秋白、张太雷等就住在春园24号二楼,并在客厅讨论修改中国共产党党纲、党章,起草大会的宣言和各项决议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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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简琴石,在恤孤院路建筑了堂皇的别墅名简园,他不是华侨,但用的是华侨资本。在简园庭院中,有一个中式攒尖顶绿色琉璃瓦六角亭,曾经被改成平顶,顶部加了一块混凝土板,如今已经复原了。室内的木地板、壁炉、立柱、线脚都是原物,花阶砖地面也基本完好。院里两棵芒果树和一棵人参果树,拔地而起,浓荫匝地,长得比简园主楼还高。简园曾经做过德国领事馆,又做过国民政府主席谭延闿的公馆。

1917年东山区公所的成立,标志着东山即将告别乡村,归入城市管理。此时此刻,当人们站在寺贝通津神道学校的最高点,纵目远眺,东山尽收眼底。在霞光映照之下,一条条新马路向前伸展,交织成网;一幢幢异国风情的洋楼,连并而起;火车拖着长长黑烟,嘶吼着向东奔驰;路基旁是成片的黄皮、龙眼、乌榄树;街道上人来人往,都是步向各个学校的男女青年。人们发觉:东山已在悄然改观。华侨在东山建房的过程,其实就是一部乡村城市化历史的微缩版。

据不完全统计,自19世纪中叶以降,华侨在东山建起了884座风格各异的小洋楼,其中享誉内外的四大名园:春园(新河浦)、隅园(寺贝通津)、简园(恤孤院路)、明园(恤孤院路),后来又加上逵园,号称五大侨园。虽经百年岁月磨洗,那些红砖清水的墙面、华丽的山花顶、典雅的罗马柱廊、精致的铁铸窗花、绿树成荫的庭园,无论豪华繁复,抑或朴素淡雅,都还是那么令人心动。

走进东山别墅群:华侨的花园(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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